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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活者與失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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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活者與失蹤者

天空是一種很幹凈的藍,富有人文氣息的民居錯落有致地排布著。幾座塔樓背後倚著此起彼伏的山坡,植被繁盛,漸變色的綠生機盎然。

地處東歐的阿爾巴尼亞被譽為“被旅人忽視的人間天堂”,但同時,它也被稱為和平年代最為可怕的人間地獄——

人口黑市。

這片面積並不大的國土上,充斥著大量沒有身份證明、不被法律所保護著的外國人。他們大多並不是自願的偷渡客,而是被人口販賣網絡輸送來這邊的“已經消失了的人”。

從他們被放上人口黑市貨架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不再作為一個人而存在了。暗網上掛著他們的國籍、年齡、體重以及身體上一切的信息,所有都被明碼標價。

千島鶴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解鎖後依舊是一片黑屏,但緊接著屏幕上就彈出來一個正在轉著的圈圈。

她嘆了一口氣:“所以說,她真的是在這附近嗎……”

周圍並沒有其他人,她低聲說著,聲音輕到幾乎只有自己才能夠聽見。

不過,如果將人工智能也歸進來的話——

“弘樹?”千島鶴輕聲問。

“我在,千島姐姐。”圈圈轉了幾下以後,手機屏幕上出現了這樣兩行字,“這邊沒有監控,她一定是知道這一點才往這邊跑的。理論上,她藏在這邊的概率是最大的。”

兩行字浮現完畢,弘樹又加了個表情包,大概是擔憂的意思。

弘樹是諾亞方舟、星守清安以及澤田弘樹三個人的結合體,他同時擁有著來自星守清安的部分記憶、來自諾亞方舟對組織的全部了解、以及來自澤田弘樹的完整人格。

當年的諾亞方舟被星守清安偷走後,組織上下曾有一段時間草木皆兵,甚至有一大批成員被因此而清理掉。

只是這件事情最終還是被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在星守清安多方面的安排之下,組織最後相信了星守清安費盡心思偷走諾亞方舟的目的——

毀掉諾亞方舟,毀掉組織的最終計劃。

組織最終承認了星守清安已經毀掉那個諾亞方舟的所謂“真相”,只是在後續幾年中,一直加大力度搜查可疑的人工智能模型。

預料到這樣的環境與危機,星守清安自然不可能將諾亞方舟直接交給當時仍如履薄冰的千島鶴,而是另辟蹊徑,將諾亞方舟托付給了松田陣平。

至於在後續,千島鶴能否找到諾亞方舟,並借此摧毀組織,星守清安其實對此有做過相應的準備——

他將自己有關千島鶴身份、有關組織最終計劃的記憶上傳到了方舟上。擁有這些情報的諾亞方舟自然清楚千島鶴身份的重要性,在時機合適的時候,諾亞方舟會自己找上千島鶴。

他的安排是最恰當不過的。

經歷幾經波折,諾亞方舟擁有了澤田弘樹的人格,並且最終如願找到了千島鶴。

為了防止組織未來可能的糾纏,弘樹在用“繭”游戲教會那群孩子關於責任、團結和善良的一課後,就將所有玩家安全送出游戲,然後把關於“繭”的一切盡數自毀。

在外人看來——尤其是在組織看來,那個似乎領先世界的人工智能就這樣被悉數毀去,落下帷幕。

諾亞方舟真正的實力遠沒有展現在世人面前,人們對此或許會有警惕,但遠不至於恐懼;組織對此或許會有懷疑,但最不可能相信這個諾亞方舟就是當年丟失的“諾亞方舟”的,估計就是組織了。

弘樹現在已經搬家到了千島鶴的手機裏,在沒有更多其他顧慮以後,他自然也更能展現出相對更符合自己年齡的那一面。

所以有時候,心理年齡僅十歲的弘樹,確實會更加孩子氣一些。

不過他們這次來到阿爾巴尼亞,其實是為了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千島鶴拜托弘樹利用人工智能最獨特的優勢,尋找一個在世間“消失”已久的女孩——

安部永幸。

垂下眼簾,千島鶴不由得嘆了一口氣。阿爾巴尼亞的經濟發展並不好,卻是組織一直想要爭取的地方。

哪怕是對於組織而言,人口黑市也是一條足夠令人眼紅的來錢路子。何況人口販賣輸送鏈本身就在為組織挑選成員及炮灰等方面上有著極大的優勢,若非本土□□勢力確實根深蒂固,組織對這裏一定勢在必得。

阿爾巴尼亞表面上自然風光極美,千島鶴卻對其黑暗的內裏再了解不過。沒有合法身份、語言不通的小姑娘究竟會在這裏經歷些什麽……千島鶴甚至都不忍心往下想。

沒有選擇大路,千島鶴往更偏僻的小路上走。生機盎然的大自然逐漸鋪蓋在了她的眼前,兌著陽光劃過的微風將不遠處的那一處小樹叢都帶起了幾分晃動。

心下了然,目力極好的千島鶴在第一眼時就發現了那個藏在小樹叢當中幼小的身影。她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唯恐驚到藏身於其中的女孩。

努力不要弄出太大的聲響,她蹲到了女孩的身邊。安撫的話語還沒說出口,千島鶴卻已經見到了女孩過於蒼白的皮膚上斑駁的紅痕。

“你……”

千島鶴試圖找到一塊沒有紅紫交錯傷口的皮膚,但這實在過於艱難。

而就在她分神猶豫之際,一陣寒芒襲來,沒有絲毫停頓,徑直就往千島鶴的頸動脈處劃去!

憑借著在組織中幾年養成的戰鬥本能,千島鶴快速用手抓住面前女孩的手腕。一塊帶著些金屬光澤的小薄片就這樣堪堪停在了她脖頸的正前方。

——那塊小薄片竟然是一個易拉罐上拆下來的鐵片。

在陽光的映射下,那一小片金屬反著光,銳利得可怕。

是因為找不到有用的武器,所以在路上就地取材了嗎?

稍低下頭,千島鶴終於看清了女孩的本來面貌。

黑色的長發散落了下來,棕色的眼睛讓她在人群當中並不特殊。小姑娘的面色很蒼白,臉上還有幾道仍未恢覆的不小的傷口,卻更顯得她就像是一個精致的易碎的洋娃娃。

小姑娘看起來很乖巧,但千島鶴能清晰感覺到,如果她在上一刻反應不夠及時,此刻應該已經命喪黃泉。

這個小姑娘是真的想殺了她,這根本就是毫無疑義的事實。

可是……

不一樣的。

女孩的眼神同從前那些想要殺了千島鶴的人們對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千島鶴見過很多人的眼睛。情報對象眼中的信任讚賞、任務目標眼中的恐懼慌張、無辜遇害者家屬眼中的痛恨瘋狂、黑吃黑時那些亡命徒眼中的孤註一擲……

但都和女孩此刻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

女孩的眼神是空白的,空無一物——

但那並不是麻木,不是自欺欺人,更不是丟失了自我的意志。

那是一種築起高墻的堅定。

也許是因為千島鶴在人的自衛本能之下所用的力氣過大,女孩的手腕立刻被捏紅了。新出現的紅痕和之前有的舊傷交錯在一塊,過一會兒肯定是要腫了。

猶豫片刻過後,千島鶴還是稍微放松了一些捏住女孩手腕的力道。她看向女孩棕色的眼睛,想說些什麽。

“安部……”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黑發女孩就像是蓄勢待發的獵豹一般,抓住了這個空檔,就要掙脫開千島鶴的手,用那片小鐵片劃破千島鶴的脖子。

“安部永幸!”

千島鶴快速喊道,伸出右手捏住了那塊小鐵片。鐵片將她舊傷未愈的右手再次刮傷,同時也在黑發女孩的掌心及虎口處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

“我說放手,安部永幸!”千島鶴幾乎有些低沈地吼出了這句話,“沒聽出來我說的是日語嗎?我不是過來抓你的,你立刻給我放手!”

她低頭看向了女孩近乎執拗的神情。

稍微平緩了一些語氣,千島鶴長嘆一口氣:“小幸,我是你父親安排過來找你的。你還記得你父親嗎?安部警官很想你。”

何止是想,甚至因為以為你死了而一蹶不振,最後陰差陽錯之下,進入了組織,成為了代號成員。

“……”

見女孩無動於衷,千島鶴只好繼續道:“你想見見你父親嗎?”

“……”

女孩依舊沈默。

她被經手的人販子也不是一個兩個了,那些人為了培養姑娘們的順從度,常用各種各樣的情景“考驗”被拐賣過來的女孩們是否會趁機逃跑。在□□橫行的當地,如果一個不小心“考驗”失敗,那個女孩很快就會一命嗚呼。

女孩不是沒有嘗試過逃跑。她的父親甚至是一名警察——她還記得父親救回那些被拐賣的女孩們時所受到過的表彰。

可是她的第一次逃跑就被發現了。她被打斷了一條腿,傷口感染,因為沒有藥物,她還差點死掉。雖然最後僥幸活了下來,但體質也虛弱到她自己都總懷疑自己是否明天就會死掉。

但那已經是她的幸運——她是很標準的東亞女孩長相,放在這個東歐小國裏絕對是個稀罕貨。若非如此,她不可能活得到現在。

但那“稀罕”也是有限度的。從金三角那邊輸送過來的女孩從來都不少,如果她再被發現一次逃跑,她一定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根據當地□□的規矩,她要麽是被掛到暗網上賣掉器官,要麽就是被丟過去餵那幾位大佬養的老虎吧。

絕對不能被抓回去。她這樣想著,手中依舊緊抓著那塊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小鐵片。

這一幕自然完全落入了千島鶴的眼中。

“你放心,我不是阿爾巴尼亞的那幫□□成員,更不可能用這樣的形式來考驗你會不會逃跑。”千島鶴繼續柔和語氣,用一種安撫的語調說道,“我是安部警官的朋友,在你失蹤以後,安部警官一直在沒日沒夜地找你……”

“……”

女孩垂下眼簾,依舊沈默。

“你先松開那塊鐵片,不然你的手被劃傷了,後續可能會感染……”

“……”

緊閉著嘴巴,女孩依舊一言不發。

“你也聽到了,我講的是日語。我會帶你離開這裏,回到日本,去見你父親……”

“……”

女孩仍在沈默,但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開口說出了她對千島鶴說出的第一句話。

“我想跟我父親打個電話。”

深深地看了女孩一眼,千島鶴點點頭,終於找到機會,把那塊鐵片從女孩的手中抽了出來。從自己口袋中掏出一截繃帶將就著將鐵片包好後,千島鶴又將其遞回給了女孩。

“如果要使用武器的話,還是盡量不要傷害到自己吧。”

她站起身來,拿出自己手機解鎖,撥出了記憶當中標註為“麥卡倫”的電話號碼。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在片刻的安靜之後,手機那邊傳來了一道聽起來有些疲憊的男聲:“什麽事,慕蘭譚?”

看來麥卡倫已經默認這一通電話打過去是組織的意思了……畢竟曾經的安部警官如今可算是跟正常社會完全脫軌了,如果有人給他打電話,除了要吩咐來自組織的任務,也很難再想出別的可能了。

不過這一次例外。

嘴角輕輕翹起,千島鶴笑了起來:“安部朝日警官果然神機妙算呢,不愧是以警方標志朝日影作為名字的名警察啊!”

……朝日影?

他的真名曾經確實有這樣一層意思沒錯,不過慕蘭譚身為一名組織成員,特意把這一點點出來,是在對他發難嗎?

電話那頭,頭發灰白的男人輕輕皺了一下眉頭:“慕蘭譚,你是想拿我的真名來威脅我?你不會不知道吧,我可不是什麽臥底,為組織辦事,也是走投無路以後被組織招攬進來的。關於我的真實身份,組織高層或許比我自己都更清楚吧。”

畢竟,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今“安部朝日”這樣一個身份,都被他曾經在警方時的上級安上了怎樣的罪名。

仿佛完全沒有理會麥卡倫究竟在電話中說了些什麽,在安部永幸的目光之下,千島鶴跟這位前警官、現組織成員繼續通話著:“我現在在阿爾巴尼亞,還真的找到了你的女兒呢。”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她還掃了一眼安部永幸。皮膚蒼白的女孩緊緊咬著自己幹裂的下唇,棕色的眼中卻依舊看不出多少情緒。

“女兒?”麥卡倫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試圖解讀出千島鶴這樣說的原因,“你現在是在外面不方便通話嗎?你是指下一個任務需要我配合,還需要抓個人來扮演女兒?”

如果是暗語的話……

“是安部永幸小姐哦。”千島鶴笑瞇瞇地說道,直接用這個名字否認了麥卡倫的猜想,“我給你打電話就是因為真的找到了她嘛。想跟她打個電話嗎?”

“……什麽?”聽到原本以為早逝的女兒的名字,麥卡倫呼吸一滯。

“好啦,我把你的電話給她了哦。”千島鶴輕輕笑著,俯下身來湊到安部永幸的耳邊,“永幸小姐,跟你父親打個招呼吧?”

手機被遞到了安部永幸的旁邊。

空氣一度陷入沈默。

許久,黑發棕眼的女孩才輕輕喊出了兩個字。

“爸爸。”

這分明熟悉無比卻又陌生得就像是前輩子才聽過的聲音,突兀地猛然在麥卡倫的耳邊炸開。

他怎麽可能認不出自己親生女兒的聲音?!

那是小幸……

那是小幸!

剎那間,麥卡倫僅存不多的理智已經完全被攻陷了。他的聲音顫抖著,他的指尖戰粟著。他不由得張大了嘴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仿佛稍不急促的呼吸節奏便能瞬間讓他溺亡。

“小幸……”

他的聲音很輕,仿佛是在恐懼著聲音稍大些就會讓什麽東西破碎開來。

然而就在這時,千島鶴卻又湊到了安部永幸的耳邊,依舊是那副標準化的溫柔笑容:“抱歉了,安部小姐。我有些話要先跟你的父親說哦,想和父親通話的話,只能麻煩再等一會兒了。”

飛快地把手機從安部永幸旁邊抽開,千島鶴迅速站起身,往稍遠處走了幾步。

電話那頭的麥卡倫卻已經被打破了一切的心理防線,甚至有些歇斯底裏。

“你到底想幹什麽!”

手機當中,男人聲音低沈的低吼聲充斥著滿腔的怒火與恐懼。

“放心好了,永幸小姐還活著,並且有我看著,目前不會有太大的危險。不過你如果想要見她的話,”千島鶴哼笑一聲,“欠我一個人情吧?——你可以把她接回日本。其他人可還不知道這件事呢,也不會影響到永幸小姐。不過瞞著公司裏其他人這個天大的喜訊真是令人良心不安啊,以pany開會的話,你可要站在我這邊哦。”

“……你是說加入朗姆那邊?”麥卡倫一連深呼吸了幾下,竭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保持大腦的冷靜。

慕蘭譚抓住永幸到底有什麽目的……她是朗姆那邊的人,朗姆最近和琴酒的矛盾時不時都要爆發一下,她是迫使他盡快站隊嗎……

“當然不是。”千島鶴卻立刻否認了,“只是純粹地想讓你幫我幾個忙罷了,並且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就都成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你想自己上位?”

“畢竟職場艱險嘛,多個朋友多條路,不是嗎?”千島鶴瞇著眼睛笑了起來,回答的話在外人聽起來簡直牛唇不對馬嘴,“反正我已經默認安部‘警官’答應了哦,那麽現在就把寶貴的跨國通話時間讓給永幸小姐吧?”

她看了一眼對面正站著的安部永幸,又安撫地笑了一下。



安部永幸和麥卡倫並沒有打很久的電話。安部永幸以前應該是個外向開朗的女孩,但現在總歸不會再是了。

至於麥卡倫——那個女孩眼中的“安部朝日”警官,一切對於女兒的擔心和關切,他全都不敢問出口。在告訴了女兒他會想辦法接她回日本以後,這場通話就這樣草草結束。

“姐姐。”安部永幸突然轉過身來看向千島鶴,“可以告訴我,我父親現在究竟怎麽樣嗎。”

“你父親……?”千島鶴笑了一聲,彎起眉眼,“是大名鼎鼎的安部朝日警官哦。”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就像是在回憶著些什麽:“不過幾年前他就被派去做了一項秘密任務,所以可能暫時不能用警察這個頭銜了。超級搞笑的是,他前段時間為了假扮成一個老混蛋潛入進一個犯罪組織的老巢,特意把頭發都染白了,然後怎麽都回不來了……”

千島鶴看了一眼安部永幸。

她好像仍然站在影子裏。

……

麥卡倫幾乎以他最快的速度,用盡量不引起組織註意的方式趕到了阿爾巴尼亞。從這一刻起,他便徹底與慕蘭譚綁定了。

組織對他足夠了解,在其中混跡好幾年的他對組織也有些認識。組織十分清楚,“安部朝日”之所以會加入組織,從一開始就是因為絕望。一旦他生出了希望,哪怕那希望是能夠被組織所控制住的,他在組織眼中的可信度都會大打折扣。

當那個可信度跌落平衡點的時候,一切都將墜入地獄。

就算是為了女兒的安危,他也絕對不能讓安部永幸被組織發現!

他必須要瞞住這一點。

而對於他這種身份敏感的人來說,隱瞞,本身就是一種背叛。

他的死穴就這樣被慕蘭譚緊緊抓在了手裏。為了續命,他必須綁上慕蘭譚的“陣營”。

……雖然,這可能是更加可怕的“背叛”。



麥卡倫還在忙著處理女兒回國的身份問題,千島鶴已經先一步離開了阿爾巴尼亞,趕回日本。

她原先可能並不需要這般急迫,但弘樹卻給她帶來了一個脊背發涼的消息。

“千島姐姐!”千島鶴的手機突然開始急劇顫動著,弘樹急切地在手機屏幕上浮現出一行行文字,“你之前告訴過我、讓我註意一下的那個化名‘安室透’的金發公安——他失蹤了!”

“我在外界的監控中完全找不到他的身影,一連幾天沒有任何電子設備記錄到他的存在!”周圍環境還算安全,弘樹焦急得直接用手機揚聲器開口說了話,“可在日本,能夠完全做到這一點的,分明只有組織那幾個任務基地!”

一直以來的不詳預感,似乎在這一刻都要應驗了。

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了,千島鶴匆匆回國,直奔米花町波洛咖啡廳。

她不知道降谷零的那些安全屋都在哪裏,在一切保證安全之前,降谷零也不可能讓她知道。波洛咖啡廳幾乎是她唯一能對如今的降谷零多些了解的地方。

如果想要找些線索的話,這裏也是為數不多可能有收獲的地方。

太陽有點曬,咖啡廳裏卻顯得很溫馨。另一位女服務生榎本梓站在櫃臺處,熱情地招待著客人。

“不好意思,榎本小姐。”千島鶴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安室先生是不是不在?我有些話想跟他說,可以告訴我他大概在哪裏嗎?”

“安室先生?”榎本梓看起來並不驚訝,只以為千島鶴也是被安室透那張臉吸引過來的女生。她輕輕搖頭,有些抱歉地說道,“他這幾天確實不在啦——雖然提前請了好幾天假,但時間過去了也還沒有回來。應該說他就是這樣神秘的人吧,畢竟他也從來不會跟我解釋他請假都是去幹些什麽事情。”

雖然表面上還是會給出幾個理由的,但那些理由一看就很扯吧。

“連著幾天都沒有回來嗎……”千島鶴喃喃道,又擡起頭看向榎本梓,“榎本小姐沒有打過他的電話嗎?”

“其實昨天才給他打過一通電話想催他回來工作——畢竟沒有他的話,好多事情都真的很難搞定誒。”說到這裏,榎本梓也有些氣惱地插起了腰,“但無論如何就是打不通!他的手機應該關機了吧。”

“是嗎……”千島鶴低下頭,額前的劉海擋住了她灰色的眼睛。

“小、小姐?”

“不,沒有。”千島鶴立即道,“不好意思,麻煩您了。”

在榎本梓略有些擔憂和關切的眼神當中,千島鶴轉身離開了波洛咖啡廳。

然後掏出手機,撥出了另一個號碼。

“柯南君。”她聽見自己在笑,聲音卻一點點在下沈,“或者說——”

“工藤新一。”



千島鶴看著那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小偵探——或者說是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工藤新一,眼神幽暗不清。

她幾乎是威脅一般地將柯南帶到了自己一處安全屋中,而這位少年偵探從進屋以來就一直神情嚴肅,也沒有趁機做些放竊聽器之類的事情。

他只是在死死看著她,眼神犀利。

“北川小姐。”少年偵探雖然擡著頭,卻好像整個人都埋進了陰影當中,“所以你的真實身份——”

“是敵人嗎?”

“還是……”

“——公安警察?!”

表情無比嚴肅,幾乎到了一種冷冽的地步,江戶川柯南的聲線在這裏變得近乎冰冷,仿佛是一個正在審問犯人的警察。

“從你那次在東京電視臺願意那麽不留餘力地救我開始,”千島鶴的聲音同樣冰冷,與她一向展露人前的溫暖笑容截然不同,“你自己心中就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不是麽。”

“我這次來只是想告訴你,如果得到了什麽情報、發生了什麽狀況,務必告訴我。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經清楚了事情的嚴重性,但請務必趁著事情還沒有走到無可挽回的地步的時候,挽救那些還可以挽救的。”

所以是默認了啊。

柯南仰起頭來望向千島鶴,公安警察。

不過,這並不算令柯南太過吃驚。畢竟,從那個叫做風見裕也的公安的態度上,也可對此瞥見一二了。

“安室先生,失蹤了。”柯南垂下眼簾,雙拳緊握,“我想辦法聯系到了那個叫風見裕也的公安,但是根據他所說,安室先生就算是在公安內部,也處於失聯的狀態。”

感受到千島鶴越來越深沈和危險的目光,柯南深吸一口氣,也開始前因後果的講述。

“你在組織當中的地位應該不低吧,應該會知道一個人——赤井秀一。”柯南表情嚴肅,眼神當中卻又帶著幾分痛苦與茫然,“他被譽為可以擊穿組織的銀色子彈。然而就在幾個月前,他死了。”

“而殺人兇手——”

“是我。”

少年偵探閉上了眼睛,表情痛苦地低聲說出了這句話。

幾個月前,他與FBI聯手,一起抓獲了組織的代號成員——基爾。

那個名字叫做“水無憐奈”的女主持人,是琴酒行動組中一名實力相當強勁的女性成員。

沒有人想到,基爾竟然是來自CIA臥底!

出於各方面的考慮,FBI必須將水無憐奈釋放,而水無憐奈本人並不願意放棄自己在組織當中多年經營而來的地位,在與FBI的赤井秀一進行充分協商以後,水無憐奈在“層層看管”之下,被琴酒救走,回歸組織。

可琴酒的疑心病在組織裏是出了名的,他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信任一個剛從敵營逃出來的代號成員。也許是出於一種刁難的心態,又或者是本著機會難得、無論進退都不虧的思路,他給剛回過組織的基爾布置了一項任務——

假裝投誠FBI,引來赤井秀一。

然後,當場將其擊殺。

事關重大,水無憐奈迅速將這個消息傳給了赤井秀一。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局,柯南卻為他們提出了一個全新的選擇——

假死!

通過阿笠博士友情提供的各種黑科技道具,柯南為赤井秀一準備好了藏在帽子裏、放在肺部的血包。

好戲開幕,赤井秀一讓自己成為了誘餌,趁著夜色將車開上盤山公路。

他們都以為事情會按照計劃那樣推進,而水無憐奈本該在琴酒的命令下擊中赤井秀一的肺部和頭部,然後朝著赤井秀一的雪佛蘭扔一顆炸彈。

赤井秀一也本該趁著炸彈爆炸前的那三十秒逃離車輛,從旁邊的懸崖逃生。

這個計劃已經相當完善,甚至赤井秀一那天開過去的雪佛蘭中都已經提前放好了一具頭部中彈的屍體。

然而,這個計劃卻徹徹底底地,失敗了。

那天,琴酒沒有給水無憐奈預留任何一點準備的時間,便讓她前去將赤井秀一引出來。

可當赤井秀一真的從車上走下來以後,琴酒卻又仿佛突然想起了些什麽,冷笑了一聲。他讓伏特加將水無憐奈看住,自己卻走進了能夠狙擊赤井秀一的最佳範圍。

多年以來的狙擊直覺或許能讓赤井秀一感覺到有槍口正在對準他,但他不知道的是,那個正在狩獵的獵人,不是他的同伴——

而是他的宿敵。

“——砰!”

琴酒扣下了扳機。

子彈穿過的位置,不是柯南和赤井秀一原本預料並已經準備好了的頭部。

——而是,心臟。

赤井秀一就這樣,一點點沒了呼吸。

……

“可是就在五天前……”江戶川柯南盡量保持著自己聲音的平靜,“安室先生突然告訴我,他遇見了赤井秀一。”

“不是怪盜基德,不是貝爾摩德——”柯南垂下眼簾,“不是易容。那就是赤井先生!”

江戶川柯南不知道降谷零為何對此如此堅信。赤井秀一就是那樣分明地死在了他們的面前,他是如何突破常理去相信赤井秀一還活著的?

赤井先生……真的還活著嗎?

“而據我所知,盡管那次見面時間極短,赤井先生還是成功塞給了安室先生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個時間和地址,還有一句話——”

“‘來找我’。”

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行走於黑白交接之間,他們需要進行一場豪賭。

就像是赤井秀一選擇用自己為誘餌換取更大的價值一樣,降谷零也選擇了進行一場豪賭。

按照赤井秀一那張紙條上所寫的時間和地點,降谷零去找了赤井秀一。

然後從那天開始——

降谷零徹底失聯。



組織的一個大型科研基地內。

代號為“利口酒”的紅發少女急匆匆地脫掉了自己的白大褂,換上一身辣妹裝,叼起一根棒棒糖,哼著歌謠走出了實驗室。

實驗室內,一雙紫灰色的眼睛與一雙湛藍色的眼睛對視了。

只是那雙紫灰色眼睛的主人看著對面那本該熟悉的身影,卻終於沒能表現出一點反應。



千島鶴本來還有更多問題想要問柯南。畢竟單從現在而言,相比於她這個身份不明、只是疑似曾經的同期的人,柯南與降谷零關系反倒更熟。

她需要獲取更多的情報。

然而就在這時,小偵探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阿笠博士?”

小偵探看起來有些疑惑。

“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給我幹什麽……”

強迫自己按捺下內心深處不詳的預感,柯南接通了電話。

而就在下一刻,江戶川柯南臉色劇變。

直到掛斷電話,他才好不容易喚醒了自己的理智,將視線重新投向了千島鶴。

“發生了什麽,柯南?”千島鶴皺著眉頭說道。

“灰原哀……”

柯南的話音幾乎在顫抖:“灰原哀……也不見了。”

陰影,在一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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